我的窗前，曾有十一棵树。
十一棵水杉树。
水杉并非什么高贵漂亮的树种。若作为道路边的行道树，水杉是极好的选择。倘若是在住宅区或是公园里栽种的话，水杉怕是要排在末位了。其实我本人最钟爱的是银杏树，蝶形的树叶带着天生的浪漫气息，树干挺拔，树冠茂密；夏天浓绿，秋日金黄。夏日里阳光下树影斑驳；秋风吹过时似有蝴蝶翩然，又落下满地碎金。这些，都是水杉所不能比拟的。
然而，这十一棵水杉树，在我的心中无可替代。
十一棵树，排列得很随意，个头也是参差不齐。没有经过任何修剪和栽培，生长在我家屋后废弃的庭院里。它们在暴风中生长，在大雨中休憩，在烈日下肆意挥洒鼎盛年华。在野外，它们长得比任何树都要直，都要高大。
我喜欢看窗边的风景。过去，生长着水杉树的废弃庭院后是大片田野。乡间的小路上，更是种着少许开花乔木，有桃花梨花、杏花李花。若是再望远些，可以看见一条河流，河岸边还有一小片树林。春天，炫目的金色田野，粉的白的各色花朵，新生的鲜绿色树林，这一切都成为那十一棵水杉树的背景。
水杉的新叶颜色很柔和，令人眼睛舒适。枝叶在和风中微颤，笔直地站在阳光底下，充满着昂扬的精神。这样的生命姿态，使得再平凡的树也变得不平凡起来。
就这样，十一棵普普通通的水杉树在我的窗前快活地生长了十五年。
我一直想写一写这十一棵树，这十一棵陪着我长大，在这座楼房修建起来以前就一直生长在这里的树。我不知道它们在这个废弃的庭院里经历了多少春秋，挺过了多少严冬酷暑。骄阳与霜雪都未能阻碍，它们年年岁岁奋力地生长着。当它们还是幼苗的时候，这个破败的庭院或许还未曾废弃，可曾有人为它们施肥浇水，期盼着它们早日长大？有时我会想是不是将来某一天，它们可以长得比我家的楼房还要高，直窜到云里去。那时，到了晚上，树上的小鸟也能和天上的星星说说话。
可当我正开始动笔的时候，这十一棵树已经不在了。
尽管窗前要修建的楼房已经打好了地基，什么田野啊，树林啊，全都没有了。但是，我一闭上眼，脑海中浮现出的，还是那多年不变的青绿色。
麻雀站在树梢，蹦跳着叽叽喳喳。不知名的鸟儿在其间穿进穿出，构筑巢窠。
这是每一年春天都能看到的。如今，我却只看到一地灰白，眼前空空荡荡，真不知心中是何种滋味。
突然想起母亲的办公室窗前，也曾有一棵极老的柳树。那树生得十分高大粗壮，五层楼高，树干需要四五个小孩手拉手才能围住。春天里，柔软的金丝常常被春风吹拂进窗内，垂落在办公桌上。那时候我喜欢攀折柳枝送与他人。大人们笑话我不懂得柳枝的含义，胡乱当作礼物送人。但因为对美丽枝条怀着天生的喜爱，我并未多作理会。
那棵柳树，后来因为要修建新的教学楼，被毫不犹豫地砍掉了。我自然伤心了很久。
想着多年前自己幼稚的举动，又看着视线突然开阔的窗前，我的心中有些怅然。
折杨柳，劝道春且住。
我终究是什么也没有留住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