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冰父子塑像。
离堆上的伏龙观。
蜀王时代随着秦并蜀而宣告结束，成都进入蜀侯、蜀守并治时代，成为了秦国蜀郡首府。公元前314年，秦惠王封其子通国为第一代蜀侯，任命张若为第一代蜀守。
公元前311年，张仪协助张若修建成都城，屡修屡颓。忽然有大龟浮于江上，游到东子城东南隅死掉了。巫师告诉张仪：依龟迹而筑，城便可建成。城筑好后，成都被叫做“龟化城”，又称秦城。
公元前301年，蜀侯恽在成都祭完山川后，将祭品运献给咸阳的秦昭王。恽的后妈害怕他得宠，遂将毒药加在祭品里进献。昭王正打算吃祭品的时候，恽的后妈说：“这些东西从千里之外运来，恐怕不太安全，应当先让人尝一尝。”昭王于是让近臣吃，结果近臣当场毙命。昭王大怒，派遣司马错赐剑于恽，令其自裁。恽很害怕，遂和妻子一道闻风而自杀了。嗣后，成都百姓自发把恽埋在了秦城郭外。
公元前298年，昭王听说恽是无罪冤死的，便派专使准备将其迁葬到咸阳。不料苍天有眼，先大旱了三个月，接着又下了七个月的暴雨，以致灵车刚驶至成都北门，就突然深深陷进了土中。蜀人因此把成都北门叫做咸阳门，并为蜀侯恽修立了祠庙。传说“其神有灵，能兴云致雨”，每逢水旱灾难，蜀民均会进祠祷告。
公元前285年，秦武王怀疑蜀侯绾有反意，将其诛杀，并取消蜀侯一职，只置蜀守一名。从此，成都由蜀侯蜀守并治时代正式转型为蜀守时代。
于是，为成都平原造福万代的蜀守李冰就登上了历史舞台。
战国时期的李冰是人
来到蜀地，李冰并不忙于治水，而是先观山。“能知天文地理”、也懂风水巫术的李冰见两岸岷山对峙如阙，便把这山叫做“天彭阙”或“天彭门”，并称：“亡者悉过其中，鬼神精灵数见。”因为他“仿佛若见神”，亲眼看到了这些亡者。
这些亡者就是死去的蜀人，他们静躺在棺中而深埋于地下，涉江逆流而上的只能是他们的魂魄，具体则表现为“鬼神精灵”的形式。蜀人死后殓葬于船棺之内，他们认为船棺是“载魂之舟”，可以帮他们的亡魂渡过滚滚江水，而后返归故里，与祖先的灵魂团聚。这个故里不是别处，乃是古蜀的发祥地、第一代蜀王蚕丛的家乡——岷江上游的川西高原。
为了取得岷江沿岸蜀民的信任和支持，李冰“遂从水上立祀三所，祭用三牲、珪、璧，沈濆”。在岷江上建立三个祭祀场所，然后将三牲（牛、羊、猪）、珪、璧沉入水中，表面上是在祭祀与治水有关的蜀国亡者，比如鳖灵之类，实际上是在祭江或江神。古礼，祭山林曰“埋”，祭川泽曰“沉”（异体为“沈”）。三星堆祭祀坑即为埋祭，李冰采取的则是沉祭。祭祀对象不同，祭礼便因之而异。
祭江完毕，李冰才开始切入正题：“壅江作堋”。这才是他作为蜀守要办的正事和大事。古蜀方言称堰为堋，李冰借鉴蜀人“竹笼络石”古法壅堵江水所作之堋，就是最早的都江堰。
作堋之外，李冰又“作三石人，立三水中，与江神要：‘水竭不至足，盛不没肩。’”他雕造了三个石人，立在三支水流中，与江神约定：“水位低的时候不能低过石人的脚，高的时候不能高过石人的肩。”实际上，这个约定即是刻在石人身上的铭文，石人也不过是人形“水则”，不知不觉就起到了监测岷江水位的作用。
作石人之外，李冰又“作石犀五头”，目的是“以厌水精”。这也就是杜甫所谓的“厌胜法”。“厌胜”意即“厌而胜之”，系用法术诅咒或祈祷以达到镇压制胜所厌恶的人、物或魔怪的目的。我们现在过年贴春联、端午节挂艾蒿，原本也都是厌胜之巫术。李冰所雕造的五头石犀，想要厌胜的对象是水精——江水中的精怪。因为它一旦兴风作浪，岷江就会泛滥成灾。
东汉时期的李冰是“神”
东汉开始，李冰治水的事迹越传越神，“李冰”渐渐被推上高高的神坛。譬如作石犀一事，摇身一变，竟然成了斗牛神话。
“秦昭王使李冰为蜀守，开成都县两江，溉田万顷。神须取女二人以为妇，冰自以女与神为婚，径至祠，劝神酒，酒杯澹澹，因厉声责之，因忽不见。良久，有两苍牛斗于江岸，有间，辄还，流汗谓官属曰：‘吾斗疲极，不当相助耶？南向腰中正白者，我绶也。’主簿刺杀北面者，江神遂死。”
这个故事出自东汉的一本书，名字叫《风俗通》，作者应劭也是一位郡守（东汉泰山郡守）。其大意为：秦昭王派李冰为蜀守，开江作堰，灌溉了万顷农田。江神作怪，要娶人间两名女子当老婆。李冰就把自己的女儿送到江神祠中，然后劝江神饮酒。江神的杯子只稍稍摇晃了一下，酒并未减少。于是，李冰便厉声呵斥，江神一下就不见了踪影。过了很久，只见两头苍牛在江岸上打斗。得了一个空档，李冰流着汗回来了，他对下属说：“我打斗得太累了，你不该帮我一把吗？南边腰间系着白色绶带的那头牛就是我呀！”一会儿，两头苍牛又开始打斗起来，李冰的下属就刺死了北边的那头牛，也就是江神。
江神死后，成都平原“无复水旱之灾，岁常丰熟”，没过多久，“天府”的美誉便不胫而走。李冰变成苍牛跟牛形江神决斗而最终胜出，不过是因势建堰、制伏水患的另类表达罢了。
书面记载之外，东汉官方也有相应的造神运动。公元168年（汉灵帝建宁元年），都水掾尹龙长、陈壹仿效李冰当年作三石人与江神立约的旧例，雕造了“三神石人”，以期“镇水万世焉”。这三神石人之中，就有李冰一个，高近三米，其衣襟中间铭文曰“故蜀郡李府君讳冰”，显然是人与神的结合。
李冰唐代“显圣”
到了唐代，李冰和江神的形象先后变成了龙，以前的牛斗也随机变成了牛龙斗、龙斗。
有一年，江神变成了蛟龙作怪，淹死了不少人。李冰化为牛形，与之搏斗，而无法战胜。于是出水选了数百名武士，个个手持强弓大箭，把蛟龙给吓退了。须臾，雷风大起，天地一色。等风雷稍定，又有二牛斗于江上。瞧准机会，武士一齐射死了腰间没有白练的江神。从此，蜀人不再为水所困。“至今大浪冲涛，欲及公之祠，皆瀰瀰而去。故春冬设有斗牛之戏，未必不由此也。”李冰祠南数千家人户临近江边，即便秋水上涨，也安全无虞，是因为“适有石牛在庙庭下”。唐大和五年（公元831年），洪水惊溃。李冰之神化为龙，再次与龙形江神相斗。最后，左绵、梓、潼等地皆浮川溢峡，水害波及数十郡，唯成都一带平安无事。
这个故事出自唐人卢求的《成都记》。很显然，其中既有《风俗通》的影子，又有唐时的演绎与发展。比较有趣的是，今之学者追溯“川剧”之源起，往往会征引“故春冬设有斗牛之戏”一句。据卢求的推测，唐代以前的斗牛之戏，又模仿自李冰斗牛之事。果真如此吗？年湮代远，恐怕只能是一桩“事出有因，查无实据”的疑案了。不过值得留意的是，“适有石牛在庙庭下”或许就是那五头石犀之一，这又再次佐证了斗牛神话与李冰作石犀的史实有着一定的因果关系。 （上）（林赶秋 文/张铨生 朱容 图）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