流沙河先生走了!走得如沙金之河,流光溢彩。
穆然其岸,不禁衔哀溯洄。
宛在一步之遥。霎时间,我又溜进了《星星》编辑部那间桌椅拥塞的老屋。
记不起那是曾经的哪回了。
“各位老师好!”刚一问候,就听到沙河老师的招呼:来来来,摆会儿龙门阵。沙老把藤椅朝桌旁一挪,便盘坐其上。
——先喝喝茶。从灌县来吗?带有稿子就拿来看看。
——没得没得。只是顺便过来转转。
——来转转好。这间瓦屋扯地气。
沙河老师的嗓音薄脆而清冽。在这之前,我在沙老面前说,自己是来请老师们教写诗的。他说:诗,怎么教?又不是学做木匠,猴子老虎会不会上树,用得着教么!写诗,不可能有实质意义的老师。从那以后,我就不再轻易说些类似的客套话了。
——喜欢看书吗?一般都爱看些啥书喃?
——喜欢。不过看得杂,记性又不好,过目就忘。
——杂好,忘也正常。人的记性普遍都有遗忘率,读过的东西,三五年后能记住两三层就很不错了。看书嘛,不一定要死记硬背,读多了,那些东西自然就潜移默化了。很多时候,你晓都不晓得,书上的某些东西就变成自己的了。
——有这么神嗦?
——呵,神得很!所以不要管那么多,埋头一一读去,只管耕耘,不问收获。读得越多下笔就越有神嘛。
——嗯,一定多找些书来看看。
——那平时都爱写些啥喃?
——下班没啥事就喜欢写写散文诗。有点儿爱模仿沙河老师的《草木篇》。
——年轻作者大多是从模仿起步的,这很正常。不过我那些花花草草不要去仿,也尽量少写那种样式,那是个怪胎。你喜欢写,那就送你两个“离”:离生活近点儿,离读者近点儿。
——嗯、嗯,记住了。沙河老师!
那年那天的那一记,近乎永远。
三个多月前,我因病住了一次院。医生说我出现了脑萎缩,我一下惊恐万状。医生说不用担心,除对记忆力有一定影响,不会有其他大碍,还说人从三十多岁起,大脑就在慢慢萎缩了。
医生所言令人顿然释怀。自己之所以忘却了那么多,不怪天不怪地,只怪这颗脑袋萎缩太早。
而沙河老师的那番龙门阵却沙金般深深沉积于脑海,每当开卷或者行笔时,便闪闪烁烁。